辛追夫人的铜镜套装

伯寻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东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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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01年，长沙王吴芮在不惑之岁与爱妻毛苹（著名女才子）泛舟湘江时，吴芮面对远山，思念故乡瑶里。明月当空，毛苹吟诵了这首汉乐府中的名篇《上邪》！

吴芮的一生颇为传奇，“自少不群，有大人志，好读书博古”，年轻时是秦国的番阳令（今鄱阳），世称“番君”。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第一个起兵响应反秦的官吏就是吴芮。

之后，英布率数千刑徒来附，吴芮以女妻之，后助项羽破秦，并随项羽入关，功勋卓著。公元前206年，项羽大肆封王，其中吴芮被封为衡山王，排在第一位；吴芮女婿英布被封为九江王，排在第三位；而汉王刘邦则排在第九位。

楚汉相争时期，在张良的劝导下，吴芮弃楚归汉，并带头拥戴刘邦称帝。公元前202年，刘邦改封吴芮为长沙王，定都临湘（今长沙）。刘邦建汉之后共分封了八位异姓诸侯王，后消灭了七个，唯有长沙国仅存。

吴芮去世之后，继任者为长子吴臣，刘邦派遣功臣利仓任长沙国相，利仓当时携家眷而来，妻子为辛追，大儿子利豨方才一岁。之后利仓勤修国政，并助吴臣参与平定英布之乱，因功，于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受封轪侯，食七百户。

利仓受任十余年，于吕后二年（公元前186年）去世，留下三十多岁的妻子辛追与年幼的儿子，利豨袭爵成为第二代轪侯。利豨在辛追的培养下成为一名武官，曾参与征伐南越国的战争，汉时以孝治天下，身为太夫人的辛追地位尊崇，生活豪奢。

十八年后，利豨在一场战争中阵亡，其子利彭祖袭爵成为第三代轪侯，在经历丧夫与丧子之痛的辛追夫人也面容见衰。不久之后的一天，辛追在侯府悠闲的吃着甜瓜，突然引发胆绞痛与冠心病急性发作，最终导致猝死。对于这位为家族贡献一生的祖母，轪侯利彭祖以超高的葬制将其厚葬。

（图片来源：《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

两千一百年后，湖南省军区医院打算建造一处地下医院，选址就落在了今长沙芙蓉区的马王堆。施工后不久，工地遭遇严重塌方，并伴随阵阵凉气冒出。凉气接触到工人的火柴蒂顿时生成蓝色的火焰，这惊奇的一幕霎时惊呆了众人，难道是传说中的“鬼火”？

接到消息的省博物馆考古学家马上意识到，这里有可能是一座古代墓葬。经过探测，事实果真如此，基于墓葬已经遭到破坏，考古人员在1972年正式对墓葬进行了保护性挖掘。经过先后三次考古发掘，以及学术界的研讨，墓葬确定为西汉长沙国丞相、轪侯利仓，以及妻儿的家族墓地。这……就是震惊世界的马王堆汉墓。

（西汉·马王堆一号汉墓“T型帛画”局部“辛追夫人”，注：为辛追暮年形象，图片来源于“卡拉·蔡”）

三座汉墓以一号墓规模最大，墓主就是前文提到的“辛追夫人”，尸身历经两千余年而不腐，出土时全身润泽，皮肤弹性尤在，手指纹路清晰可见，是世界上首次发现保存年代最久远、状态最好的湿尸。专业人物对辛追面容进行复原，年少时也是一位形貌娇丽的人间殊色，悦目佳人，因而也被称为“东方睡美人”。

（西汉·马王堆一号汉墓“T型帛画”，湖南省博物馆藏）

（西汉·马王堆一号汉墓“素纱襌衣”，湖南省博物馆藏）

（西汉·黑地彩绘棺，湖南省博物馆藏）




（西汉·黑地彩绘漆棺“局部”，湖南省博物馆藏，图片来源于“路客看见”）

马王堆一号汉墓中出土了大量精美的陪葬器，其中T型帛画、素纱襌衣画与黑地彩绘棺更是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的国宝级文物。在辛追夫人一众精美的陪葬器中，一面精美的铜镜是其中为数不多的铜器，并且配备了完整的梳妆套装，得以让我们一窥这位两千年期的西汉贵妇的生活日常。

（西汉·蟠龙纹镜，湖南省博物馆藏）

这面蟠龙纹镜具备明显的故楚风格，弦纹钮，钮孔穿系鞶带，依然保存完整，似可窥见辛追夫人执镜梳妆的场景。镜背主纹为四组奇谲恢诡的蟠龙纹，龙口大张，龙角雄浑，身躯蟠绕抽象，叠压于地纹之上，力度极佳，卷素缘，规整大气。

西汉初年贵族所使用的铜镜无论是形制或是风格上均具备较为明显的战国风格，其一为传世品，铜镜战国时期为贵族的奢贵之物，颇为珍罕，后经历秦国一扫六合，六国贵族的精美之器便成为秦国贵族的专属。秦末乱世，诸侯蜂起，这些奢贵之物自然成为新兴贵族的战利品。

其二是战国末至秦末乱世不过十余年光阴，无论是铸镜工匠亦或是铸镜技艺都没有出现明显的断层，其表现手法与装饰风格依然顽强的传递着先秦的记忆，所以这一阶段新铸之镜，风格较为相似。

（西汉·双层九子彩绘漆棺，湖南省博物馆藏，图片来源于“鞠骁”）

与此镜同出的双层九子彩绘漆妆奁或许可以让今人了解两千年前西汉贵妇的美妆组合，此奁分上下层，双层底为斫木胎，器表髹黑褐色漆，再贴饰金箔，金箔上施油彩绘云纹，出土时以“信期绣”绢夹袱包裹。

漆奁上层放置手套三双，丝绢絮巾、组带、绢地“长寿绣”镜衣；下层装不同形状的九个小奁，内盛化妆品、香料、木篦、木梳、笄、茀、镜擦等梳妆用具与书刀与镊子，遗策中称其为“九子曾检”。

这组铜镜套装式辛追墓中仅有的铜器，或许这也是她生前极为珍爱之物。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想象一下这位贵妇晨起梳妆的场景：

“玉花簟上，金莲帐里。临桁下而牵衫，就箱边而著钏。宿鬟尚卷，残妆已薄。暂设妆奁，还抽镜屉。竞学生情，争怜今世。鬓齐故略，眉平犹剃。飞花塼子，次第须安。朱开锦蹹，黛蘸油檀。脂和甲煎，泽渍香兰。量髻鬓之长短，度安花之相去。悬媚子于搔头，拭钗梁于粉絮。梳头新罢照著衣，还从妆处取将归。”

（西汉·蟠龙纹镜，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湖南省博物馆藏，图片来源于“鞠骁”）

与辛追墓相邻的马王堆三号墓墓主是她的儿子利豨，有如此殊色的母亲，利豨自然也是一位形貌跌丽的美男子。古时男子对于形貌的注重丝毫不弱于女子，齐国的邹忌就是一个典范，常朝服衣冠，窥镜，问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身为武将的利豨，自然不会对镜自赏，更多的则是端形正仪。

利豨墓中也出土的一面具备故楚遗韵的蟠龙纹镜与一个双层六子油彩漆妆奁，一层置镜，另一侧装置六个小漆奁，里面为丝绵镜擦、木梳、木篦、角质梳、角质篦、漆柄茀与竹笄的梳妆用具，精致程度甚至令诸多女性自愧不如。

（西汉·双层彩绘漆奁，湖南省博物馆藏，图片来源于“路客看见”）

从这对高颜值母子的梳妆盒，我们意识到，史书中那些冷冰冰的名字，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体，他们在属于自己时代绽放着独有的光辉，他们也会整理形貌，或悦人、或悦己，或对镜自怜，感慨时光流逝、容颜易老，或对镜自省，不将不迎，打磨心性。两千一百年的时光长河足以冲刷干净他们生前的足迹，唯有应而不藏、万物毕照的铜镜，无声的展示着那个时代的风貌。

注：文中图片来源于可供交流欣赏的博物馆藏品，资料来源已注明，在此表示感谢。

【参考文献】：
［1］东汉，班固.《汉书·韩彭英卢吴传》［M］；
［2］中国科学考古研究所.湖南省博物馆，《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M］；
［3］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发掘简报［J］.文物，1974,07；
［4］容观夐. 试谈长沙马王堆一号、二号汉墓的族属问题［J］.民族研究，1979,01；
［5］李建毛. 轪侯及其夫人考辨［J］.东南文化，1993,12；
［5］许蕾. 侯爵夫人的传奇——马王堆汉墓的故事［J］.新东方，2003,02；
【作者：浙江云拍】

汉唐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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