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仿汉铜镜特征

伯寻

一、明代铜镜发展概述

明代铜镜在铜镜史上并不受重视，经常贯以粗制滥造或只会仿镜等说辞。事实上，明代铜镜随着时代潮流的发展，是中国铜镜发展史上的重要一环。随着明代手工业和经济的迅速发展，铜镜的铸造业也相当繁荣，铜矿产量超过宋元时期，江西德兴、铅山，四川梁山，山西五台，陕西宁羌、略阳及云南铜场的开采十分兴盛。灵活运用合金比例铸铜的技艺也远超唐宋，使得明镜具有韧性不易折的特点，并且大量留存于世。

明 湖州薛茂松造带柄铜镜 嘉兴博物馆藏

明代铜镜延续了宋代镜业的发展，尤其是湖州镜迎来了“回光返照”，在铜镜彻底消亡前也有过短暂的辉煌。同时明代在尚古风气影响下，人们爱追随汉唐遗风，这也使得仿镜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在仿制汉唐镜同时兼具发展和创新，带有强烈的明代特征，出了不少精品，也出现了一大批闻名遐迩的铸镜匠师，形成一个铸镜行业的庞大群体。见之于镜上留名者有薛怀泉、薛思溪、任小轩、高凤梅等铜镜店堂字号。随着资本主义的萌牙，且出现了大量的定制镜。这种定制镜，多是在镜子上铸上消费者的名字。民间私家作坊铸镜继宋代之后再次兴旺起来，一大批铸镜的能工巧匠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在纹饰、铭文等方面有所创新，形成了本朝独特的风格。此外，他们还对汉、唐铜镜进行仿制，铸造了大量的仿古铜镜。

明 仿汉西王母神仙画像铜镜 嘉兴博物馆藏

在各种有利因素的促进下，我国铜镜在经历了宋代的小高潮进入辽、金、元的停滞发展后，迎来了一个繁荣发展的时期。在存世的明仿铜镜中，明仿汉镜数量较多。

嘉兴博物馆共收藏明仿汉铜镜三十六枚，较全面地涵盖了明仿汉铜镜的基本类型，本文将从嘉兴博物馆馆藏铜镜入手，择取其中较为典型的仿汉铜镜来探讨明代仿汉铜镜的特点。

二、嘉兴博物馆馆藏明代仿汉铜镜

明代仿汉铜镜从内容形式上，可以分为三个类别，分别是明仿汉博局纹镜、明仿汉铭文镜和明仿汉四乳镜，其中明仿汉博局纹镜存世量较大，这在嘉兴博物馆馆藏数量中也得到了印证。

明 仿汉博局纹铜镜 嘉兴博物馆藏

（一）博局纹镜

博局纹镜也被称为规矩镜，它的通行纹饰是镜钮外有一个方格，方格四边中点各出一『T』形纹饰，与『T』相对的外圈有『L』形纹饰，与方格四角相对的外圈还有『V』形纹饰，所以西方汉学家通常称其为『TLV』镜或TLV ( the TLV mirror the TLV patten of the Han mirrors) 。

明 仿汉连弧纹日月铜镜 嘉兴博物馆藏

（二）明仿汉铭文镜

明代仿汉铭文镜也是明代仿镜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铭文内容的不同可以分为明仿汉日光镜、明仿汉昭明镜。日光镜流行于西汉时期，铭文多为：“见日之光，天下大明”。昭明镜铭文标准内容为四句六言二十四字：“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心忽穆而愿忠，然壅塞而不泄”。但一般铜镜上铭文不全，有的会在字与字之间填上一个“而”的符号，且铜镜上有“昭明”字样，这是昭明镜的重要特征。

明 仿汉四乳四虺镜

（三）明仿汉四乳镜

这类明代仿汉镜的数量相对于前两种铜镜而言，存世量较少，但并不罕见。这类仿汉铜镜均为四乳，且根据四乳之间的主要纹饰分成蟠螭纹、鸟兽纹、神话故事三类。

三、从嘉兴博物馆馆藏铜镜看明代仿汉铜镜的特点

（一）形制与合金比例

明代仿汉镜多以圆形为主，从目前考古发掘出土和传世的明代铜镜看，多数形制规整厚重。以圆形镜为主，其他形制的铜镜已较少见到。明末时，湖州镜呈现两极分化。随着湖州镜被钦定为皇家贡品以后，一方面作为贡品，明代湖州镜中出现仿汉唐镜的款式，图案精美，纹饰复杂；但铜镜也作为生活用具走入寻常百姓家，以素面镜为主，更注重实用性。素面镜镜体较薄，素面无纹，毫无特色，这也是比较历代铜镜后人们对于明镜的第一印象，也是其不受重视的原因之一。事实上，明代仿镜相对于宋金还要厚重，铜镜整体较小，纹饰不太清晰，多带有当时的艺术特色。

中国历代铜镜合金比例表

通过中国历代铜镜合金比例表可以了解到各代铜镜的大致合金比例，总结起来，铜镜均以铜为基础，掺有其他合金成份，形成了每朝每代铜镜的特色，其中含铜的比例历代变化不大，即使在宋金时代，在严格的禁铜令下，也保持了百分之六十九的含铜比例。汉唐镜属于高锡低铅镜。从宋金开始，锡和铅比例就下降较多。但锡的含量高于铅，到明代已经转变成低锡高铅铜镜。高锡低铅的比例会使铜镜镜体呈亮白色，镜体的纹饰、线条精美，铭文字体明晰，大多铜镜采用高浮雕的装饰工艺，这就是汉唐镜的重要特点，如唐代海兽葡萄镜镜。但在合金比例造就颜色、工艺完美的同时，也带来了不易保存的特点，汉唐镜存世量不多，或存世的铜镜大多残损断裂。除表中的金属元素外，明代在青铜合金中还加入了锌元素，组成了锌铜合金。这种合金外在表现出铜质泛黄的迹象，也是我们后来称的黄铜。增加了锌后的青铜合金，强度也有所增加，耐腐蚀也随之增强。这也是我们在鉴定明仿汉唐铜镜时重要的参考因素，明仿铜镜所呈现的黄色与汉唐铜镜所呈现的亮白有很大区别。嘉兴博物馆馆藏的铜镜色泽都呈黄色，这也成为我们从颜色入手能够第一眼辨别明仿镜的重要依据之一。

唐 葡萄神兽铜镜 嘉兴博物馆藏

（二）镜钮

铜镜的镜钮又称为“鼻”，是用来固定铜镜的，有其实用性的存在。镜钮大多在中间位置开孔，用线贯穿后悬挂，但凡有柄铜镜就没有镜钮。不同的朝代，镜钮的形制也有所不同，镜钮也成了铜镜断代的重要依据之一。汉代镜钮多见半球形（圆）钮、大圆钮、扁圆钮、伏兽钮、伏螭钮等，在西汉早期可见弘纹钮。东汉时期圆钮是当时铜镜的重要特点，高大且十分突出，因此鉴别汉代铜镜时，一般钮越大越高就证明其年代越晚。明代铜镜镜钮较汉代相比，类别不如汉代时期丰富，造形也不如汉代精彩。据苏强在《明代铜镜概述》中提到，明代镜钮形式多样，除常见的圆形钮、桥形钮外，平顶圆柱形钮和银锭形钮也十分流行。平顶圆柱形钮是明代出现的一种新形制，上面常有铸镜工匠或作坊的戳记。明代仿古镜上的镜钮，较汉镜而言大多偏大；钮顶多磨平，这是因为在原版镜上翻造时，铜汁从此孔流入，冷却后再经打磨才能平整。如明仿汉博局纹铜镜、明仿汉连弧纹日月铜镜、明仿汉四乳四虺纹铜镜均具有顶平的特点。这也成为后世判断明仿镜的重要依据之一。而汉镜并不会存在顶平的特点，如东汉半圆方枚神兽铜镜。

（三）仿镜工艺

根据寇岩在《明代仿古铜镜》中的规纳，明代仿镜的制作工艺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为原镜翻模；第二种为原镜仿制；第三种在原镜的基础上创新发展。第一种原镜翻模是较常见的仿镜模式，用原镜制模，再浇注新的仿镜。它的优点是相对节省劳动力，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原镜整体风格，不易辨别。它的缺陷在于翻模制成的铜镜，大多线条不够立体清晰，纹饰较模糊，给人留有刻板的印象，这在上述铜镜中均有此现象，这种铜镜大多镜钮钮顶呈平顶状，也是判断明仿镜的重要特征之一。第二种就是按照原镜的尺寸大小、纹饰形制等去临摹制作模范。这种仿制模式的优点在于相对于原镜翻模而言制作的铜镜更加精致，但容易带有时代特征。第三种就是在原镜的基础上创新发展。

明 仿东汉四乳四鸟纹铜镜 嘉兴博物馆藏

例如在汉唐铜镜纹饰上加铸明代纪年或者商品铭号，亦或者将原镜的纹饰与当时流行纹饰相结合，改变原镜的纹饰布局等等。明代铜镜铭文也是其独特的特征之一。铭文内容繁多，但都以吉祥语为主，铭文通常是简练的四字语，如明湖州薛茂松造带柄铜镜，镜中间有一双线长方形框，其内有铭文，连读为“质烂而清、光皎而洁、惟我子孙、永保清白”。柄上有一单线长方形框，内有铭文“湖州薛茂松造”。

除却吉祥语的铭文框外，通常还有落款内容的纪名文框。这类纪名式铭文内容较宋时已经缩减了不少字数，常冠以“号”或“记”。这类铭文的数量大大增加，除直接将工匠姓名铸在铜镜上外，也有的省略名而仅铸工匠的姓。如明仿汉四乳四虺纹铜镜（“曹”字戳记），在纹饰中间标有“曹”字的戳记，这种就是典型的明代铜镜铭文特征。

明 湖州薛茂松造带柄铜镜铭文

四、小结

综上所述，明代仿汉铜镜纹饰由于铸造工艺的限制（翻模铸造），往往不如汉代清晰立体，这一类的铜镜艺术价值较低，但在原镜基础上精心制作后也不泛精品的存在。另一明显特征就是在纹饰上加铭文，这也是能够直接辨别明代仿镜的重要特征，明代仿古镜上常铸有工匠戳记或年款，说明这些仿古镜不在于以假乱真，而更多地反映了人们的一种崇古之情。除此之外，从镜钮上也能够辨别明代仿镜，由于铸造工艺的特点，多以平顶钮存世。明代仿镜形制上最大的特征是镜钮的变化。多采用唐之前没有的平顶式圆，镜钮大于宋代镜钮，且镜体较宋代厚重。从色泽上看，明代仿汉铜镜多采用锌铜合金，色泽发黄，与汉唐铜镜的亮白色有很大区别。明代铜镜的铜质相较于之前的朝代，铜质更为细腻，易保存，因此才大量存世且大多保存完整。

东汉 半圆方枚神兽铜镜 嘉兴博物馆藏

目前对于铜镜的研究均集中于汉唐时期，并且公认宋代为铜镜衰落的开始，对宋以后的铜镜研究处于弱势。事实上，通过嘉兴博物馆馆藏明代仿古铜镜的分析可以发现，明代铜镜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在纹饰、铭文、合金工艺等方面均有所突破和创新，合金工艺的发展，让铜镜大量留存于世且较多保存完好。因此，明代铜镜不仅是中国四千年铜镜发展链条上的重要一环，通过对明代铜镜的研究也能让更多的这一时期的经济、社会风气、历史的资料更为客观地呈现出来。
【作者：吴嫣】